新重庆-重庆日报 冉苗俊
日前，习近平总书记在河南省洛阳市考察了龙门石窟，了解当地加强历史文化遗产保护利用、推动文旅产业高质量发展等情况。总书记强调，要把这些中华文化瑰宝保护好、传承好、传播好。
敦煌莫高窟、云冈石窟、龙门石窟、麦积山石窟——我国四大石窟是中华文明的瑰宝，都具有重要的历史价值、文化价值。近年来，习近平总书记先后考察了四大石窟，对保护好自然文化遗产、增强文化自信等作出重要指示。
于敦煌鸣沙山悠扬的驼铃里，处龙门伊河畔氤氲的晨雾中，在云冈武州川深沉的暮色间……一座座石窟宛如历史的守望者，凝视着岁月长河，将中华文明波澜壮阔的千年风霜，镌刻在斑驳的壁影之间。
然而，在数字化浪潮汹涌澎湃的当下，石窟艺术在传承与发展上面临一些“难言之隐”。如何将石窟艺术中抽象的文化符号转化为生动有趣、易于理解的故事，让不同年龄段、不同文化背景的人产生共鸣，这是当下“讲好石窟故事”亟待解决的问题。
5月19日下午，习近平总书记在河南省洛阳市龙门石窟考察。记者 谢环驰 摄/新华社
千年风沙凿刻出时代的容颜，一窟一世界，皆是岁月为墨、山河为卷的恢宏史诗。
我国现存以四大石窟为代表的石窟寺近6000处。它们既是镌刻在崖壁上的活态档案，也是艺术创新的经典范式，更是文明互鉴的时空纽带。
石窟艺术以立体化方式记录了古代社会的政治、经济与思想文化图景。龙门石窟自北魏至唐代持续开凿，其造像风格从“秀骨清像”“褒衣博带”的北魏遗风逐步向“丰腴圆润”的大唐气象演变，直观呈现了佛教艺术中国化的发展轨迹。被誉为“东方雕塑陈列馆”的麦积山石窟，始凿于十六国后秦时期，北魏、西魏、北周、隋、唐、五代、宋、元、明、清朝不断增修营建，前后整整持续了1600多年，其中，不少石窟造像都体现出当时的历史文化特征。
我国石窟寺分布广泛、规模宏大、体系完整，集建筑、雕塑、壁画、书法等艺术于一体，彰显中华民族的审美追求、价值理念、文化精神，也创造了众多独特的艺术范式。云冈石窟第20窟露天大佛，既有浓烈的犍陀罗艺术气息，亦是多民族文化艺术融合的代表性作品。位于重庆的大足石刻，有一尊文殊菩萨造像，手臂向外探出1.2至2米，手托宝塔，塔和手的重量近千斤，悬空八百多年而不坠落。此龛造像巧妙融合了力学原理与艺术构思，是大足石刻中的杰出范例。
我国石窟艺术中一系列文化符号的“混搭”，是各类文明交流对话的结晶。云冈石窟早期昙曜五窟造像受犍陀罗艺术、秣菟罗艺术的影响。莫高窟在十六国、北朝时期的彩塑艺术，表现了中土佛教艺术和印度佛教艺术相融合的特点。位于新疆拜城县的克孜尔石窟，融汇了印度、键陀罗佛教艺术风格及波斯艺术风格，又影响着敦煌及中原汉地佛教艺术的发展，曾为灿烂的古代西域文明和佛教文化艺术的交流、传播做出过巨大贡献。
石窟艺术的价值，不仅在于其历史厚度与艺术高度，更在于它所蕴含着的精神力量。比如，大足石刻的“父母恩重经变相”，将儒家孝道与佛教因果观结合，形成独特的世俗化信仰表达。
3月29日，观众在参观“如是莫高”敦煌艺术大展中展出的莫高窟第285窟的复刻版本。记者 李欣 摄/新华社
自公元3世纪传入中国，石窟艺术便与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相结合并不断传承发展。然而，在数字媒介重构文化传播形式的今天，石窟艺术的当代传承正面临三重困境。
“限流”与“引流”之间如何寻求平衡。石窟景点和文化的保护开发间存在一定的矛盾——对于一些地方而言，石窟既是不可再生的文化遗产，也是地方经济，特别是文旅产业的重要增长点。
我国不少石窟壁画位于干旱半干旱地区，风蚀和沙尘危害严重。部分石窟寺因扩大旅游开发，超过其承载能力，外加自然侵蚀和人为因素，使得石窟备受病害侵扰。尽管部分景区已采取每日限流、分时段预约等措施，但石窟保护工作仍面临错综复杂的局面。
首先，自然侵蚀具有长期性、不可逆性，不同地区的地质、气候条件差异巨大，导致风蚀、沙尘、渗水等侵蚀方式各不相同，难以制定出统一的、行之有效的防治方案。此外，除了游客带来的影响，还包括周边人类活动产生的污染，城市建设等对石窟环境的破坏。诸多因素相互交织，使得石窟保护工作困难重重。
从“专业术语”到“公共叙事”如何实现跨越。石窟文化研究长期处于学术“象牙塔”中，其文化传播一定程度上存在曲高和寡的困境。同时，石窟艺术的宗教属性、艺术技法与历史背景，因缺乏通俗化解读，难以引发大众共鸣。
新媒体时代虽为石窟艺术的传播提供了新渠道，但多数内容仍停留在“打卡式”展示。比如，在部分短视频平台，关于石窟文化的视频内容往往以简短的画面和配乐为主，展示石窟的外观、部分造像或壁画，虽能够迅速吸引观众的注意力，但缺乏对石窟文化历史背景、艺术特色、文化内涵的深入解读，导致观众对石窟文化的了解停留在表面。
“东方符号”如何向“全球文化”巧妙转化。石窟文化作为中华文明的重要符号，在当下的国际传播中面临“文化折扣”困境，特别是语言上的差异与文化间的隔阂，极易导致理解上的偏差。比如，龙门石窟存在有希腊“爱奥尼亚”式柱头，若缺乏跨文化语境的阐释，极易被海外受众片面简化为普通的“装饰图案”。
大足区宝顶山石刻景区，游客正饶有兴致地游览参观。记者 罗伟 摄/视觉重庆
从云冈的北魏气韵到龙门的盛唐气象，从大足的摩崖造像到敦煌的飞天神韵，如何让千年石窟在数字洪流中重获声量、在代际传承中续写新篇，让石窟文化“活起来、传下去”，成为亟待破题的文化命题。
构建数字化保护屏障。确保石窟的原真性和完整性，是“讲述石窟故事”的前提。在数字技术浪潮下，石窟保护正经历从传统修复向智慧化管理的跨越。
比如，敦煌研究院推出的“数字敦煌”项目，利用数字技术对敦煌壁画进行复原；四川安岳石窟通过3D打印技术复刻紫竹观音像，不仅实现了无损复制，还能更好地开展保护研究。这些实践表明，科技创新已成为破解石窟保护难题的关键变量。
未来，还需深化AI病害监测、区块链存证等前沿技术应用，构建“预防性保护+数字化存档+智能化管理”的全链条石窟保护体系。
织密法治化保护网络。国家文物局《“十四五”石窟寺保护利用专项规划》明确提出，坚持“保护为主、抢救第一、合理利用、加强管理”的文物工作方针。四川、甘肃等地也相继出台专项法规，划定保护红线与建设控制地带。这些都为石窟保护搭建了完善的制度框架。
下一步，还需针对不同石窟的特点和需求，制定更为个性化的保护方案。比如，大同通过《云冈石窟保护条例》，进一步细化禁止性行为。同时强化跨区域协同立法，形成全国一盘棋的石窟保护格局。
激活创造性转化动能。石窟艺术的当代传承，某种程度上是文化基因的创造性转化。大足石刻与《黑神话：悟空》游戏的联动，将“地狱变相龛”“千手观音龛”等转化为游戏场景，使海外玩家能在“斩妖除魔”中感受“放下屠刀立地成佛”的文化魅力。“石窟+”的传播策略，为石窟的跨背景、跨文化传播提供了思路。
石窟文化的生命力在于与现代生活的深度融合。未来需进一步深化“石窟+教育”“石窟+科技”“石窟+文创”等跨界融合，培育传承新业态。深挖文化内核，构建多元叙事，突破“文物展示”的单一维度，通过通俗化、故事化、国际化手法呈现其文化逻辑。
站在新的历史方位，石窟保护和传承既要守护好崖壁上的艺术瑰宝，还要擎起承载民族精神的文化火炬。让石窟“发声”，正是为了让文明长河在数字洪流中奔涌向前，让每一块风化的岩石，都成为镌刻着永恒诗篇的立体书页。守护好、传承好、展示好这份文化遗产，不仅是对历史的致敬，更是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的文明担当。
原稿点击：重庆瞭望｜激活无言石窟的“有声”力量-重庆日报