手术灯那刺眼的光，白得几乎要把我的眼仁烫穿。耳边嗡嗡响，不是机器的声音，是哭声，
细细弱弱的，像一只刚出生就被抛弃的小猫崽儿，带着天大的委屈，
断断续续地在我脑子缝里钻。那声音尖得，能把心剐出血槽来。
“疼……”我喉咙里只挤得出这一个字，气若游丝。像从万丈深渊的谷底挣上来的，
身体根本不是我的，沉得像灌满了水银。有根管子插在下面，冰冷又残忍地搅动着，
每一下都像要把五脏六腑都扯出去。是疼。可那身体撕裂的疼，
在那小猫崽儿越来越弱的哭声里，变得麻木又遥远。是幻觉吗？我快死了吗？混乱的视野里，
好像有几个穿着蓝绿色衣服的影子在晃，嘴巴一张一合，
说着什么“大出血”、“风险告知”、“清宫”……破碎的字眼像冰渣子砸下来。
一个护士把一张纸凑到我眼前，声音隔着厚重的无菌口罩嗡嗡的：“唐女士！唐女士！
清醒一点！这是胎儿遗体处置单，需要你本人签字！”胎儿……遗体……那两个字，
像两根烧红的铁钎，狠狠捅穿了耳膜里那小猫崽儿细弱的悲鸣。嗡的一下，
整个世界一片死寂的白噪，紧接着，是无边无际的、要将灵魂彻底碾碎的猩红席卷而来！
那张脸！林妙妙那张娇俏的、写满无辜和恶毒的脸！电梯口冰冷的金属地板硌着骨头，
下身温热的血流出来……她涂着蔻丹的手指抵着我的肩膀，狠狠一推！
那双望着我丈夫许霖的眼睛，泪光点点，满是惊慌失措，
嘴里却清清楚楚挤出只有我能听到的诅咒：“碍事的贱种，跟我妈当年一样……不配活着！
”轰！不是手术室的灯炸了，是我的脑袋！
被这骤然涌入的前世记忆和此刻锥心刺骨的剧痛炸得一片空白，下一秒又被滔天的恨意灌满！
签字？不！身体里突然涌出一股蛮力，不属于此刻濒死的我，却烧得滚烫！
我猛地一把掀开那正要往我手里塞笔的护士！带血的吊针针头被暴力扯脱，
尖锐的刺痛沿着手背炸开，却像燎原的火苗，点燃了我四肢百骸最后一点力气！“呃啊——！
”一声嘶吼不是哭，更像垂死野兽的咆哮，我自己都不认识。我弓起身体，
用尽这辈子加上辈子所有的力气，挣脱了冰冷的手术台束缚，竟像个破麻袋一样滚到了地上。
冰冷坚硬的瓷砖撞在骨头上的闷响，内脏被牵扯绞痛的窒息感，
手背上温热的血涌出来……一切都无比真实，真实得让我知道，这不是梦。是重生！
是老天爷把这把烂透了的人生剧本，重新摔在了我面前！“唐女士！你疯了！
”惊怒的叫喊在头顶炸开。护士乱成一团，七手八脚地想按住我这“发疯”的病人。
我像一头刚从屠宰场挣脱出来、满身血污的困兽，喉咙里嗬嗬作响，眼睛死死盯着门的方向。
林妙妙！许霖！这两个用爱给我织造囚笼，最后将我推下地狱的恶鬼！我回来了！
我要活下去！必须活下去！“唐女士！您这样不行！危险！”护士焦灼的声音钻进耳朵。
我的手在冰冷的瓷砖上摸索着，全是血，有点滑。我摸到了刚才被扯掉的输液管，
像抓住最后一根浮木，死死攥紧那管子和针头断裂的金属部分。挣扎着抬头，视线血红模糊，
但我看清楚了那个离我最近、试图按住我的中年护士的脸。声音从嘶哑的喉咙里磨出来，
带着浓烈的血腥气和孤注一掷的狠厉：“闭嘴……帮我！或者……滚！
”那双沾满我血迹的手，不知哪来的力气，猛地抓住她白大褂的衣襟，
力道大得几乎要撕碎布料：“找苏帅！现在！联系苏帅！告诉他……我唐惠琳……要死了！
”我眼前阵阵发黑，身体的剧痛和被欺骗践踏了十年的恨意交织，焚烧着我的理智，
“否则……你们……”后面的话被一口涌上喉咙的腥甜堵住，但我血红的眼死死剜着她，
剩下的威胁不言而喻。那护士对上我的眼神，如同被淬了毒的冰棱刺中，浑身激灵了一下，
脸上的惊怒瞬间僵住，转成一种惊惧。她嘴巴张了张，似乎还想反驳。
旁边一个年轻点的助手突然声音发颤地插话：“王姐……是……是苏氏那位苏总吗？
”苏帅的名字，在A城就是一道沉重的符咒。足够压垮这小手术室里的每一寸空气。
王护士的脸色变了变，那点强硬迅速褪去，染上一种惶恐的苍白。她猛地站起身，
也顾不上按我了，声音透着慌乱：“快！快通知主任！病人情绪极度不稳，有自残倾向！
还有……联系一下……”她吸了口气，“联系苏氏集团苏总办公室！
就说唐惠琳女士手术中突发状况，需要紧急联系家属……不！就说需要苏总本人亲自过来！
”“家属？苏帅？”另一个护士惊呼，声音都变了调。混乱中，没人再敢贸然上来触碰我。
我松开抓着她衣襟的手，身体的力量也在这一瞬彻底耗尽，瘫软在冰冷的地上，
像被打碎的玩偶。身下的血晕开一小滩，冰冷粘腻。手背上被扯脱的针眼还在汩汩冒血。
可我感受不到痛了，只有一片荒芜的冰冷和沸腾的恨意。我能做的，只有等。赌苏帅会来。
赌他念着那点或许他自己都不屑承认的“交情”。也赌……他对我这十年来的“恋爱脑”，
还有没有一丝探究的兴趣？时间在惨白的灯光、压抑的呼吸和血的味道里黏稠地流淌。
每一秒都是煎熬。手术室厚重的门被推开，脚步声带着一阵急促的风卷了进来，
撞碎了室内的凝滞。逆着光，看不清脸，但那个轮廓，瘦削，挺拔，带着一种冷硬的压迫感，
不是许霖那个惯会装深情的伪君子。他快步冲进来，视线瞬间锁定了瘫在地板血泊中的我。
那目光，像冰原上骤然扫过的探照灯，极致的冷和隐藏其下的、难以察觉的惊涛骇浪。
是苏帅。他身上没穿无菌服，一件深色的衬衣袖子随意地卷到小臂，
露出一截冷白的手腕和凸起的骨节，和他此刻骤然绷紧的下颌线一样锋利。
显然是被紧急通知，不顾一切闯进来的。他的脚步在我身前硬生生刹住，
高大的影子瞬间将我笼罩。空气中残留的消毒水和血腥气里，
似乎突然混入了一丝极淡的、清冽的雪松冷调，那是他惯用的香水尾调。没有一句多余的话。
苏帅没有俯身，他甚至没有去看我那狼狈流血的右手，只是垂眸，
视线锐利地扫过我整个身体的状态——染血的裙子下摆，身下那一小滩刺目的鲜红，
涣散的瞳孔……眼底深处有什么东西裂开一道细痕，寒意更甚。
他转向旁边噤若寒蝉、脸色煞白的护士长，开口，声音像淬了冰的玻璃珠，
每个字都砸得人心尖发颤：“什么情况？”不是询问，是审判前最后的冷静确认。
王护士长嘴唇哆嗦着：“苏、苏总……唐、唐女士突然情绪崩溃，强行挣脱束缚，
摔下手术台……拒绝……拒绝手术……要求、要求联系您……”“流产原因。”苏帅打断她，
那目光沉得让人窒息。“家、家属送来时说是意外摔下楼梯……”护士长声音越来越小。
“呵。”一声极轻、极冷的嗤笑。苏帅的目光挪开，再次落回我脸上，深得像不见底的寒潭，
看不清情绪，但冰层下仿佛有暗流在疯狂撞击。他抬脚，
昂贵锃亮的皮鞋毫无顾忌地踩过地板上沾染的血迹，在我身前蹲下。他蹲得很近，
近到我几乎能闻到他喉结下方脖颈皮肤散发出的体温气息，混杂在那清冽的雪松味里。
他的手指，指骨分明，指节在用力时微微泛白，以一种不容抗拒的力道，
精准地抓住了我的手腕——是那只沾满我自己血迹、因为脱针而不断涌出新鲜血液的右手腕。
冰冷的指尖按上温热的脉搏处，触感清晰得像一截冰锥贴上皮肤。
这突然的触碰让我猛地一颤，意识从冰冷的恨意深渊里被强行拽回一点。
身体本能地想抽回手。“别动。”他的声音低沉平缓，没什么情绪，
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，直接钉在我的神经上。他的眼神，锐利如手术刀，
刮过我的瞳孔深处，“唐惠琳，看着我。”那眼底深处，没有同情，没有怜悯，
只有一种近乎残酷的冷静审视，仿佛要在最短时间内，把我从外到里，
连同这满身狼藉的真相一并剜出来。我被迫迎上他的视线。在那双深渊般冷冽的眼瞳里，
我看到了自己的倒影：头发凌乱地黏在汗湿的脸上，眼睛红肿得不像样子，
嘴角不知何时被咬破了皮，渗出血丝，像个刚从战场上滚爬回来的疯子，唯独眼神，烧着火，
淬着毒，只有恨。或许正是这不管不顾、浓烈到几乎自毁的恨意，
点燃了他眼底一丝极其隐晦的涟漪。他抓着我的手腕，力道没有丝毫放松，
另一只手却干脆利落地探向自己西装外套的内袋。他拿出一个干净的真丝手帕，
是那种深得接近黑色的墨蓝，和他此刻眼底的颜色一样。他甚至没低头，
视线一直牢牢锁着我仿佛要将我灵魂都看透的眼睛，手上动作却精准得像演练过无数遍。
那方带着他体温的真丝帕子，以一种近乎强势的姿态，
重重压在了我右手背狰狞豁开的针眼上。温热的血瞬间浸透深蓝的丝织物，
氤氲开深色的印记。他用力按着，帮我徒手止血。那动作绝对称不上温柔，
带着一种压抑的、发泄式的劲道。压得真丝帕下的伤口**辣的刺痛感直冲天灵盖，
比刚才打麻醉穿刺时还要尖锐百倍！这剧痛像一道强力的电流，
狠狠贯穿过我几乎要溃散的意识壁垒。那无孔不入、几乎要将我冻成冰块的冰冷麻木感，
被这股硬生生撕裂般的剧痛猛然凿开！我忍不住闷哼出声，
眼角那点倔强含着的生理性泪水终是控制不住，混杂着之前的绝望和此刻的痛苦，
汹涌地冲出眼眶，沿着脸颊滚烫地滑下。“苏帅……你**……”我哑着嗓子控诉，
身体因为剧痛和情绪的双重冲击剧烈地颤抖，可那只被他死死按着的手腕，却怎么也挣不脱。
反倒像是找到了唯一一个可以依靠发泄的支点，
用尽力气去抓他按在我手背上的那只冰凉的手，指尖深深掐进他冷硬的手背皮肤里，
留下几道带血的月牙印。那泪水决堤一样滚烫地砸在他按住我的手背上，
洇湿了深蓝色的真丝手帕边缘。苏帅的眉心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。他看着我汹涌的眼泪，
看着我死命掐他手背发泄的样子，那眼神深处，
那片冰冷的潭水好像被落下的滚烫液体烫得微微动荡了一下，
某种一直深埋的、坚硬的东西似乎裂开了更深的缝隙。按在我手背的力道，很微妙地，
小了一点点。依旧是止血的力道，依旧压得我很痛，但不至于让我疼得再次浑身抽搐了。
他甚至没去拨开我掐着他手背的手指。任凭我的指甲陷进他的皮肤里，仿佛这点疼痛于他，
根本微不足道。他只是微微侧过头，下颌线条绷得像一张拉满的弓，锐气逼人，
对着身后早已被这一系列变故吓得噤若寒蝉、连大气都不敢喘的医护人员下达命令。
声音不高，却带着无形的风暴压力，瞬间碾碎手术室死寂的空气：“准备，转vip抢救室。
”“……给我最好的妇科团队。”“立刻。”三个短句，最后一个字咬得又冷又重，
像冰锤落地。不是请求，是宣告。没有人敢说一个“不”字。
刚才还犹豫不决的医生护士瞬间像上了发条，飞快地动作起来。有人去推转运床，
有人飞奔去准备新的抢救设备和血液，手术室的门被匆匆拉开又合上。他这才重新转回头，
目光落回我掐着他手背、已经带出血丝的那几根手指。
他忽然松开了压住我右手伤口的那只手掌。我还没反应过来手背上一松，下一瞬，
那只沾着我些许血渍、温度依旧偏低的大手，转而包覆住了我掐在他手背上的那只手腕。
动作快得不容拒绝。“松点劲儿，惠琳。”苏帅的声音忽然低缓下来，
冷冽的底色被什么东西强行压了下去，带了点几乎听不出的、刻意的低沉温淡，
像是在安抚一个情绪失控的小孩，却又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掌控力，“再耽误，
死的只能是你自己。”他另一只手抬起，伸向我沾满血污和泪水的脸颊。
指尖似乎犹豫了极其短暂的一下，最终还是避开了那些狼藉，
转而落在我凌乱糊在脸上的一缕汗湿长发上，极其轻微地帮我撩开，别到耳后。
动作僵硬而笨拙，与刚才下令时的杀伐决断形成巨大的反差。那指尖微凉，
扫过我滚烫的耳廓皮肤，留下一点奇异的触感。“这笔账，
”他的视线再次对上我红肿、充满恨意但似乎稍微被那剧痛唤醒了些许焦距的眼睛，
一字一顿，冰冷缓慢，每个字都像在冰面上刻凿，“你想记在谁头上？”“我们一起，
加、倍、算！”那双深渊似的冷眸，此刻翻滚着一种彻骨的、毫不掩饰的毁灭欲。不是对我。
那冰冷的刀刃，是指向某个无形的、必将被他碾碎的敌人。苏帅亲自推着转运床冲出手术室。
那双平素在财经杂志封面上都透着生人勿近冷硬线条的手，此刻抓着冰冷的金属床沿，
指关节因用力而凸起一片森白。他推得飞快，几乎是奔跑的姿态，
鞋跟敲击在冰冷空旷的走廊瓷砖上，发出清晰、冷硬、催命符般急促的回响。
急诊的绿色通道被粗暴地提前清场肃清，
穿着保安制服的人和医院的负责人仓惶地在他前方小跑着引路，连大气都不敢喘。
走廊两侧的病人和家属被这阵势骇住，纷纷侧目避让。我躺在晃动的床上，
身体依旧像灌满了冰水，麻木和剧痛轮番轰炸，但眼睛死死睁着。模糊涣散的视野里，
只有苏帅近在咫尺、紧绷如磐石般的侧脸线条，
还有他昂贵西装袖口下那片刚才被我指甲掐出血痕的冷白皮肤。那片小小的红色，
在一片狼藉的混乱里，像某种诡异的徽记。抢救室是vip专用，门厚重得如同堡垒。
苏帅在门口硬生生刹住脚步，将床猛地一推，移交到早已严阵以待的医护手里。
他没再跟进去，脚步顿在门外。门在他面前沉重地合拢。他没离开，就那么背对着我，
高大沉默的背影对着冰冷的门板。走廊惨白的顶灯打在他挺直的脊背上，
投下一片更深的、仿佛凝固的暗影。他从口袋里摸出烟盒，修长的手指抽出一支烟，
习惯性地叼在唇间，但打火机的火光只在那支烟上闪了一下就熄灭——大概是想起这是医院，
又或者……他没心思去点那根烟。就那么叼着未点燃的烟，倚在冰冷的墙壁上，
侧影透出一种沉重的疲惫，和深不见底、蓄势待发的暴戾。
像一头短暂收拢了爪牙、在黑暗中舔舐伤口等待命令的独狼。
抢救的过程像是把灵魂放在磨盘上一点点碾磨。不知过了多久，门再次被推开。
主治医生快步走出来，脸上带着如释重负后的极度疲倦和一点劫后余生的庆幸：“苏总，
万幸！送来得虽然凶险，但好在及时。孩子……很遗憾没保住。”医生小心地斟酌着词句，
眼神飞快地瞟了一眼苏帅冰冷如雕像的侧脸，才继续道，“唐女士的生命体征暂时稳定了，
出血已经止住，但失血太多，还在输营养液和血，人非常虚弱，需要绝对静养。另外，
之前的清宫手术……没有做完，必须尽快、择期完成。”孩子……没了。
那个在我身体里短暂驻留过的、存在感微弱得我甚至没来得及感知的小生命，
彻底成了两个冰冷的字。医生后面的话我已经听不清了。世界仿佛陡然安静下来，
只剩下自己心脏在空腔里沉重而无意义的跳动声。有什么东西彻底碎裂了，
掉进了深不见底的冰窟窿里，再也捞不上来。苏帅一直维持着那个倚墙的姿势，
嘴里叼着那根没点着的烟，直到听到医生那句“生命体征暂时稳定”，
一直紧绷如弓弦的肩线，才极微地松弛了那么一丝丝不易察觉的弧度。他拿下唇间的烟，
指腹用力捻了一下未点燃的过滤嘴，终于转过身，那双深不见底的冷眸越过医生，
投向里面病床上毫无生气的我。“知道了。”他只说了这一句，三个字，听不出任何情绪，
像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。可他那眼神的压迫感，
让主治医生立刻如蒙大赦般地点头退开几步，唯恐避之不及。苏帅推门而入。他放轻了动作，
但脚步声在这只有机器滴滴声的、死寂的VIP病房里，依旧清晰得令人心惊。
病床被升高了些许，**在枕头上，脸上毫无血色，像个被抽干了灵魂的纸人，
只有那双眼珠子是活着的，却只盛满了冰冷的灰烬。他在床边那张昂贵的真皮扶手椅里坐下。
没有虚假的安慰，没有多余的寒暄。他甚至没看我，
目光落在我盖着白色被单的、平坦的小腹上——那个曾孕育过，此刻却空空如也的地方。
只停留了一瞬，便移开。“醒了？”苏帅终于开口，嗓音比在手术室外时更哑了几分，
低得如同蒙了厚厚的灰尘。我的嘴唇动了动，干裂起皮，喉咙里像堵着砂砾，挤不出声音。
他像是料定了我的反应，兀自说了下去：“想喝水，还是别的？”他视线瞥了一眼床头柜上，
那里有水杯，有温热的营养流食，
甚至还有一盒开封的安眠药（大概是医生怕我情绪失控硬送的）。我没有反应。
似乎我的沉默也在意料之中。他抬眸，那双漆黑如墨的眼睛终于锁定了我的脸，
没有丝毫的回避，直直刺入我空洞的眼眸深处。“唐惠琳，”他叫我的名字，
每一个音节都咬得清晰、冷静、甚至带着点公事公办的疏离，唯独没有怜悯，“躺在医院里，
把自己饿死渴死，是最没出息的一种死法。除了能让害你的人躲在暗处笑得更开心点，
换不来别的。”这话像钝刀子，毫无花哨地扎进心口。指尖在被单下猛地蜷缩。
害我的人……林妙妙……许霖……那蚀骨的恨意终于再次被点燃了一丝火星！
尽管这火星微弱得几乎要熄灭。苏帅仿佛捕捉到了我眼底那一点微不可查的波动。
他从椅子上站起身，走向床头柜。他没有拿起水杯喂我，
而是拎起那个装温热流食的保温盒旁边的一盒常温纯牛奶。撕开吸管，**去。然后，
那盒牛奶被强硬地、近乎蛮横地塞到了我被子里、我虚脱无力的左手上。
冰冷光滑的纸盒外壳触到我同样冰冷的手指，惊起一片颤栗。“要么自己喝，
”他把吸管头强硬地怼到**裂的唇边，离我失血的唇瓣只有寸许距离，
动作带着不容置疑的强势，“要么，”他另一只手的食指忽然抬起，带着冰凉的触感，
在我下唇那道干裂的伤口上、极其危险地用力碾压过去，
将那已经结痂的口子重新按得隐隐作痛，“我捏开你的下巴灌进去。”他微微俯身，
那冰冷的、还带着硝烟味和淡淡烟草味的压迫感逼近我的脸，眼神锐利如钢针，
钉进我呆滞的瞳孔里。“选一个。”压迫感如同实质的铁箍，死死套在我的咽喉和四肢上。
嘴唇被他按着的地方在作痛，提醒着我这不是梦。
面前这个男人的眼神清楚地告诉我：他没在开玩笑。我的指尖在冰冷的纸盒上蜷缩了一下，
终究还是颤巍巍地抬起来，摸索着抓住那根被塞到我唇边的吸管。
干燥起裂的嘴唇触到冰凉的吸管壁，我用尽了全身仅剩的力气去裹吸。
冰冷的牛奶带着一点淡淡的腥气冲进口腔，滑过灼痛的喉咙。只吸了两口，胃里就开始翻搅，
恶心感尖锐地窜上来。我不适地停下，喉间发出一声抑制不住的、细微的干呕抽气。
苏帅那双冷硬地盯着我的眼睛里，冰封的表层似乎被这细微的反应猝然撞开一道裂痕。
他放在我下唇上的那根手指，几乎是触电般地收了回去，
指尖残留着一抹极其浅淡的血痕——那是我的唇上伤口被他碾破蹭到的。
他盯着那抹浅浅的红色，沉默了一瞬。眼底深处有什么东西急剧地翻滚了一下，懊恼？烦躁？
还是别的？太快了，我无法分辨。紧接着，他冷着脸，一把夺过那盒牛奶。
我的手下意识地一空。还没等我疑惑，他已经将那盒牛奶重重地顿在床头柜上，
发出沉闷的声响。随后，他抄起了旁边那杯一直温着的、加了软管吸嘴的温水杯子。
动作带着某种压抑的急躁。他俯身，强硬地将软管吸嘴塞进我还没完全合拢的嘴里，
声音冷硬如铁：“咽下去！”温热的清水顺着软管被强行喂入，
冲淡了口腔里的腥甜和恶心感，也压下了那阵翻腾。这一次，我没再干呕，
只是机械地吞咽着。水温刚刚好，不烫，却带着点抚慰的力量。
他盯着我被迫喝水的狼狈样子，眼底那片冰海之下的风暴，似乎终于凝滞了一点，
不再那样疯狂地撞向岸边。大半杯水下去，喉咙的灼烧感略微减轻了些。他抽走了杯子，
终于不再逼迫我。他重新坐下，那条被我掐出血痕的手臂随意地搭在膝盖上，
血痕在冷白皮肤上分外刺眼。他从西装内袋里拿出一个薄薄的银色U盘，看都没看，
直接丢在我盖着的被子上，落在手边，发出很轻的声响。“你一直想查的东西。
”苏帅的声音恢复了那种冰冷的平静，仿佛刚才那点失控从未发生过，
第一医院妇产科主任的通讯记录和资金往来……还有她和许霖这三个月开房酒店的监控备份。
日期，刚好对上你‘意外’流产那天。”我的手指猛地揪紧了被单！
林妙妙……第一医院……开房……流产那天？！U盘冰冷的棱角硌着手指，
坚硬得像一块烧红的烙铁。苏帅看着我瞬间绷紧、眼神里迸射出激烈恨意的样子，
唇角极其轻微地向下撇了一下，像是某种无声的嘲弄，又或者是某种尘埃落定的冰冷确认。
“另外，”他补充道，声音没有任何起伏，像在宣读一份再平常不过的报告，“许霖，
”他顿了顿，清晰地吐出那个名字，如同吐出什么脏东西，“他现在就在医院一楼大厅。
”我倏然抬头！干裂的眼球死死盯住他！苏帅的目光毫不退避地迎上来，
那深渊般的眼底一片冰封死寂，没有半点波澜。只有一丝近乎残酷的漠然。
“带着鲜花和……他那位柔弱不能自理的‘挚爱’。”“来‘探病’了。”他的话语刚落，
病房门外就传来一阵刻意的、放轻的敲门声，小心翼翼地敲了三下。“笃、笃、笃。
”紧接着，
着深情款款、此时却刻意捏着嗓子、显出几分刻意和虚弱的男声透过门缝传了进来：“惠琳？
惠琳宝贝儿？你醒了吗？我能……进来看看你吗？吓死我了……”是许霖。
公司有重要谈判脱不开身”、此刻却手捧鲜花、携着那位“意外让我流产”的“柔弱挚爱”，
如约而至地抵达了这场精心策划的“探病”现场。时间卡得如此完美，精准得令人齿冷。
病房里的空气瞬间凝结成了厚厚的冰层。苏帅依旧端坐在扶手椅里，姿态没有一丝变化，
甚至没有朝门口看一眼。他就像一尊深不见底的冰雕，所有的情绪都被封在数万米下的寒渊。
唯有那冷冽的唇角，极其轻微地上挑了一下，形成一个绝对称不上笑的弧度，是嘲弄，
也是彻骨的冷意。我像被冻僵的鱼，僵在病床上，连呼吸都刻意放得很轻，
仿佛这样就能让自己透明，消失在这令人作呕的境地里。
苏帅丢下的U盘冰冷地硌在我指腹下，隔着薄薄的被单，像一个无声燃烧的炸弹，
引线就在门外。门，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缓缓推开了一条缝隙。先是浓郁得呛鼻的香水味，
像劣质花肥般毫无节制地涌进来，浓烈到几乎能盖过医院消毒水的味道。
然后是那束扎眼的、姹紫嫣红的热带天堂鸟，红得嚣张，黄得刺目，
被一只骨节分明、我曾在无数个清晨轻吻过的手捧着。许霖推门走了进来。
他还穿着昨天电话里说的那个“重要谈判”时剪裁得体的灰色西装，头发精心打理过，
一丝不苟。脸上倒是堆满了恰到好处的担忧和心疼，眉头紧锁，
眼神第一时间就“精准”地落在我身上，三步并作两步跨到床边。“惠琳！”他声音沉痛，
带着浓浓的鼻音，像是强忍着巨大的悲伤，“我的琳琳……你受苦了！怎么会出这种事啊！
”他甚至想放下花，伸手来碰我毫无血色的脸。那只手还没落下，
跟在他身后如同幽灵般的林妙妙就挤了进来。她今天穿了件米白色的娃娃领针织裙，
衬得小脸愈发苍白，眼睛红红的，像只受尽惊吓的小兔子，
手里也捧着一小束精致的粉色康乃馨。她一进来，眼神先是怯怯地扫过我，
然后像是被吓到了，立刻黏在了许霖身上，小小的身体不着痕迹地朝他身后又躲了半步。
她整个人缩在许霖高大的身影投射下的阴影里，只探出半个脑袋，怯生生地，声音细若蚊蚋，
都是我不好……是我……我没站稳……绊了你……我不知道……我真的不知道……”她说着，
眼泪就跟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往下掉，每一滴都精准地落在许霖昂贵的西装袖子上，
“我没想到会害你……害你没了宝宝……我……我真的罪该万死……”她的身体瑟瑟发抖，
像是风中凌乱的小白花，单薄得随时会倒下，演得浑然天成，情真意切。每一个音节，
每一个细微的动作，都在精准地捅向我的心窝，在我血淋淋的伤口上疯狂撒盐。
宝宝……宝宝没了……这三个字像烧红的烙铁，带着林妙妙虚伪的眼泪和恶毒的诅咒，
再一次狠狠烫在我的神经上！胃里那点好不容易被苏帅强行灌下去的水和牛奶瞬间翻江倒海，
喉咙口涌上一股强烈的腥甜和铁锈味！许霖适时地转身，
用宽阔的背脊挡住林妙妙——一个保护意味十足的姿态。他伸手轻轻揽了揽她颤抖的肩头，
低声安抚道：“妙妙，别说了……不是你的错……是意外……都是意外……”说完，
他又转回头面对我，一脸沉痛和真诚：“惠琳，你要怪就怪我！是我不该让你一个人在家！
《重生后死对头哭着要当我娃爹》苏帅许霖全文精彩试读 试读结束